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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ield Trip to Lyung Topa – Art, Society and Cultural Consumption class ~
關乎信任的文化政治 – 大豹社志繼部落
志繼部落地處桃園復興鄉深山處,隸屬於大豹社群,依傍著大豹溪是泰雅族人過往狩獵、戰鬥、遷移的志繼山。志繼部落的人口不多,深山也非容易造訪的場所,在這次前往的路上不時看見行駛重型機車的騎士們在車流不高的山路上過彎奔馳。沿路不時看見政府所規劃,顯然格格不入的桂竹文化裝置品,據說原意是讓部落的族人可以在路邊進行農作、商品的販售,但奇特的造型及位置似乎不曾受到族人們的青睞。
劉黃秀珠(以下稱秀珠老師),原名雅幼依馬幸,是志繼部落現在的長輩。他曾是唱片歌手,現在則投入復甦泰雅文化的領域,在樹林及中和等地進行泰雅編織、泰雅族語及歌唱的教學,對於文化復興令他感到驕傲。在這個部落裡的大家彼此比鄰而居,相互的關係緊密,分享獵物、食物都是不需要經過計算的。在我們抵達的時候,秀珠老師以招集了部落的兩位廚娘準備了豐盛菜餚迎接。
午餐後,我們走上連接另一個村莊山道,途中先是造訪了「自力更生碑」,那是過往泰雅族人們被迫開鑿水道、荒地開墾的歷史,石碑上刻著是時日本執行者的名字,當時的日本政府指導泰雅族人們開鑿水田,引志繼溪的流水以事耕作,泰雅族人也就至今保留了水田的耕作。直到如今這塊石碑仍象徵著族人們對生活自給自足的精神。
接著往另一個村落走去,在兩村的中間地帶是剛剛翻新的墳地,面臨著空曠的山谷,遠眺就能看見拉拉山。另一邊的牆上畫著泰雅族人神話裡對生命的過程,當生命終止時,祖先將在通往遠方、山間的彩虹彼端等待,只有手上有彩虹的人才能踏上彩虹,往祖先走去。
到達鄰村後發現人們正在享用著烤肉及卡拉OK,卻找不著原本打算造訪的老人。於是,短暫停留後我們便前往另一處部落的集散地尋找知曉歷史的老人。所到之處離兩個村落都不遠,有著里長的辦公室、小學、商店及提供族人們集會的社區中心。這裡提供深山的居民集散、分享、教學等社交功能,也籌辦不同的活動讓部落間的交流可以在這裡發生。拜訪的老人已經九十幾歲,受過日本教育的他操著口音的腔調並不是太容易解讀。高俊宏教授細心地溝通,希望能為造訪的外國學生們提供在地的歷史及軼事,也因為村中其他居民的幫助,老人逐漸安了心並分享他的故事。
我們在附近的小學熱情地受到當地學生們的歡迎,孩子們合唱泰雅族歌謠的表演,也熱絡地與參訪學生們交談、聊天。合唱團的訓練對保存母語及旋律是相當重要的,具雲霞小學的老師說,教導合唱的老師以從事數十年的音樂指導,即便退休了仍持續著傳承。學校的人數不多,村落裡的學生們彼此不分年級的互相熟悉,相對於城市的孩子,他們對新知識的渴望更是真切而直接,在交談、分享的過程中,我發現到有些才華洋溢的孩子希望能藉由才藝往外地發展,進入城市以尋求更多的機會,這凸顯了高度都市化的社會結構將年輕族群不斷往都會區域牽引的現象,在文化傳承的困頓之中,青年的外移與鄉間人口老化的拉扯將留下難以縫合的創傷。
傍晚,族人們將我們領往霞雲瀑布,恍如仙境一般的山間一隅巧奪天工的存在著,泉水在十一月的當下顯然太過冰冷,學生們相約著在夏天要再次前來,部落的人們期待著諾言,要學生們可不能忘記實現。
天色漸晚,山上的氣溫驟降,沒有光害的天空掛上皎潔的月亮及星點。在晚餐過後,天色更暗的時刻,由村落裡的獵人黃興國帶領學生們進行狩獵的體驗。當晚,我們驅車前往了四個地點,沿路上獵人以探照燈搜尋著樹林間的動態,並在部落習慣的狩獵點停下、進入林間。或許如同秀珠老師所說的「女人們不應該前往狩獵」,又或許是人數太多而造成了太大的驚擾,我們的狩獵體驗空手而歸。然而,短短兩個小時的體驗絕非真正獵人工作的時長,族人們說,許多時候獵人是天亮了才會帶著獵物回家。我們今夜的淺嚐即止雖然沒有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但卻也體會了獵人的辛苦。
隔日,由秀珠老師進行紡織工作坊的教學,他準備好了花樣的設計,讓學生們可以單純地著手編織的技法部分。由於語言的隔閡及技術的不熟悉,學生們在一開始顯然感到困惑,但在熟悉了編織的邏輯及秀珠老師及美惠一位一位的進行講解之後大家也就漸漸地進入軌道,織布是一項需要專心致志的工作,秀珠老師說,如同傳統中男人們狩獵的耐心等待,織布是女性表現自己能夠成為女人的技巧,也代表著被認可為一位獨立、能做家事的女人。
在織布的課程結束後,秀珠老師將學生們合力織成的布段裁下,分送給每一位學生。秀珠老師問著大家,是否會願意再次來訪志繼部落?是否願意帶著織布的記憶?對泰雅族人們來說,朋友是信任的結晶,透過秀珠老師殷切的詢問,我們領受到了他的真誠,也希望在未來能有機會再訪這個可愛的村落。
在離開深山之前,高俊宏教授帶領學生們前往角板山公園參訪蔣介石行館、樟腦收納所及戰備隧道。這是白色恐怖時期的被槍決的樂信瓦旦喪生之地,與今角板山行館內仍歌頌著蔣中正的文物對比起來顯得極度諷刺,學生們抱著對歷史的疑惑開始討論其各自國家政治問題,在角板山巍峨的山巒之間,人類社會建構出來的荒謬也平靜不下來。
駛回城市的路段上塞車了,學生們也就在車上入眠。從壯麗的青山回到人稠物穰之處,難免心情也如同路況一般,需要在停頓間習慣、前進。
– written by Sean Hsu